本初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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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中很多处理方式不符合正确医疗手段,瞎写的别在意。

切入时间点是谢怜在半月国被踩成肉饼顺水漂回中原那里。

 

《痛》

其他地方都凹陷下去了,唯有两道咒枷仍然分别牢牢支撑着那一小处身躯。

他知道的,因为咒枷令他的身体时间停滞了,所以他对疼痛的感知从来没有减弱过,在变化的,只是他的想法而已。

 

 

城中河飘来一团奇形怪状的物体,那东西穿着泡成絮的衣服,随着水流散出红色的液体,看上去有点像个人,但又不太像个人。

开始人们害怕,然后又好奇的围在河边看那东西,后来发现那东西只不过随波逐流,便有胆大好闲事之人,使了竹竿渔网等工具,把它打捞了上来。

那东西被放在河岸上,有人翻动它,看到了它类似头部的地方,有着扭曲的人类五官,一动就有红色液体从口鼻耳眼等地方不停的流下来。

“这是个人?!”

“……这是人吗?”

“别是什么像人的妖怪吧?”

“我觉得是人啊。我村里的小子,在悬崖下被发现的时候,也看起来怪模怪样的,只是这样肯定已经死了,找个地方埋了吧。”

又有一位小伙伸手在它鼻下探了探,伸头在它胸口听了一下:“他……没有死!”

“什么?”

“真的假的,这样怎么还活着啊?”

“真的不是妖怪吗?”

小伙说:“大家冷静,我是桃乡医馆的学徒,有些求生意志特别强的人,会有受了致命伤仍然活下来的奇迹。有没有人能借我一辆板车,我把他带回去,生死看天,但他只要还有口气,我就不能断定他会死。”

立刻有人热心的出借了自家的板车,小伙打开自己背的箱子,给地上的人胸口头部做了一些紧急处理和固定,和其他人把这个人形物体小心翼翼的搬上板车,一路出了城。

“城中也有医馆,怎么要出城?桃乡医馆又是哪家医馆?”

“这你就不懂了,城里医馆,不交钱哪来的救治呀,怕是在门口放到咽气都没用。桃乡是个城外小医馆,医术不比大医馆,偶尔会免费医诊,赚的是个名声,这人伤成这样,居然还没死,要是治好了,那可是大大的美名啊。”

“医馆不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吗?怎么能如此市侩!”

“医生不要吃饭?给你治病治伤就够意思了,你要让医生饿死了,你找谁看病去?”

“话不能这么说,谁没有为难的时候,难不成能甘心……”

人们聊着散去了,小伙已经拉着板车出了城。

 
 

谢怜醒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,也无法出声,他转动眼珠,只能察觉到自己的脑袋似乎完全浮肿,四周边缘都只能看见肿的老高的皮肉,只能看到前方的屋顶。

疼痛感竟然不是很强烈,谢怜竟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耐受力到了新的境界,还是自己的脑子受了伤感觉不到痛了。不知过了多久,一位老爷子过来,看他睁着眼睛四处看,哈哈大笑:“真是了不得啊,你居然活过来了,能醒就好,能醒就好。”

谢怜眨了眨眼,老爷子见了,就说:“你要能听懂我说什么,你就连眨三下眼。”

谢怜眨了三下。

老爷子立刻吸了口气:“乖乖,你脑子还凹着几块呢,这么清醒怎么得了。”

谢怜倒是很淡定,老爷子又观察他一会儿,说:“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人,骨头断了这么多,内脏都碎了一半,心跳却一直正常,还有你脖子和脚上那个黑圈圈,圈圈附近的骨头都好得特别快。我年纪一大把,也没那么多好奇心,你就先养着,等好点了再走,莫给我找什么祸事就得了。”

谢怜眨了眨眼示意明白了,老爷子便走了,走了两步又回头过来说:“我给你用了镇痛药,过段时间要是没效果了,怕是会痛的要死,但你不能一直用,我也没那么多药给你用,所以忍着点吧,我晓得不好忍啰,但我也没办法啰。”

谢怜听闻,肿胀的脸甚至差点露出笑容,他眨眨眼表示明白了。老爷子一边唠叨着“真厉害啊真厉害”的走出去了。

谢怜又这么躺了几天。那天那个老爷子是医馆主人,医馆叫桃乡医馆,因为老爷子喜欢桃花,说那颜色看着叫人高兴。只是当地桃花不太好栽,老爷子养了一小株,精心伺候,也就活着而已,就是不开花。

谢怜有时听见乡里被他治好的人要叫他老仙人,老爷子马上直摆手说使不得,是病人自个儿好治,他当不起。

带谢怜回来的那个小伙是老爷子的学徒,因为有个口癖,喜欢哎来哎去的,就算使劲忍着也会从嘴里蹦出来,于是被人取了个绰号叫“哎先生”。

医馆里很忙,老爷子每天来看看他的伤势,哎先生则偶尔会来和无法说话的他倒下苦水。多数时候谢怜只能一个人呆在屋里动弹不得,闲的发慌,睡觉度日,睡不着的时候就在心里背剑谱,背完了在脑海里演练,一边演一边琢磨改进之法,琢磨完了又不能练,只得记在心里,再去琢磨下一个。

五天左右谢怜能开口了,和老爷子聊了两句,说自己名叫花谢。过了十来天,老爷子告知他不能用镇痛了,他说没关系,老爷子笑他,要真的忍不了还是可以后悔的。不曾想谢怜确实一声不吭,即使哎先生给他擦身时发现他冷汗浸透衣服床单,他也只是笑着说没事。

又过了一段时间,谢怜的脸消肿了。哎先生一早起来围着他看了好几圈,念着:“竟然这么俊,我还没见过这么俊的,就姑娘家还能比比,不对,姑娘家都比不得,这真看不出来呀。”

“承蒙夸奖了。”谢怜笑道。

正说话间,外边传来一阵骚乱,一个满脸缠着纱布的姑娘被几人抬了进来,抬的人说:“屋里怎么还有一个?而且还是男的!”

老爷子也跟了进来:“现在没有别的病房有空了!那个人手脚都断了,他要能爬起来对这姑娘做啥我就跟你姓!”

其他人也没法,只得用屏风把谢怜和姑娘隔开,姑娘伤轻,放在了外侧。

谢怜在里边,也看不见姑娘的状况,只知道第二天姑娘醒了之后,开始哀嚎,嚎了一整天才停。

几天后,有一男子来看她,谢怜在里间听见男子说:“无论如何,无论你变成什么样,我也不会离开你的。”

姑娘低声说:“你是认真的么?”

“认真的。”

然而第二天,似乎是男子的父母过来吵嚷,在房外大声说要摘下姑娘脸上的纱布,说要看看她究竟伤成什么样了,姑娘听了,不停的尖叫,谢怜有心想阻止,可是他中气不足,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也听不清,好在医馆很快来赶人了,姑娘也停止了尖叫。

只是那之后,那位男子再没来看过姑娘。

谢怜几天后的半夜里,听见什么被撕开的声音,又有椅子被拖动的声音,然后传来一阵咯咯咯咯咕咕咕咕的声音,谢怜在朦胧中猛然惊醒——

他当年上吊的时候,就听见自己的脖颈发出这样的声音!

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,谢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爬起来的。他一直爬到隔间姑娘脚下,那个姑娘拆了自己脸上的绷带当上吊绳,一张撕裂狰狞的脸正对着谢怜,瞪着的双眼里空洞无物。谢怜站不起来,只能跪坐着,抓着姑娘小腿,让姑娘的双脚在自己肩膀上踩着撑住,然后拼尽全力大声喊人,等医馆的人赶来救下姑娘,谢怜松了口气,倒在地上不停的发抖,哎先生问他是不是太痛了,他说不是。老爷子一来就给了哎先生一个脑瓜崩,让哎先生去救治姑娘,他来治谢怜。

老爷子叫人把谢怜挪回去躺好,一边把谢怜手脚拧得嘎嘣响,一边和谢怜说他的手脚骨头都错位了。倒是那位姑娘,因为谢怜一直撑着,问题不大,只是在颈上留了一道青黑的印子。

第二天,姑娘的父母也来了,围着她哭,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惨哪,以后怎么办哪。哭了好一会儿,姑娘也开口了:“是啊,我怎么当时没干脆摔死,那就轻松了。”

姑娘父母闻言,哭得更大声了,谢怜在里间听着听着,犟劲儿上了头,大声说:“你还是活着吧,要是真没人要,没法过,那我就来养你一辈子,供你吃住。”

其他人听了,都大吃一惊,那姑娘却还是木愣愣的,没有回答他。姑娘的父母说:“你动都动不了,说什么昏话,你才认识别人几天就口出狂言,谁敢信你!”

旁人赶紧拉住两位:“人家昨天才把姑娘救下来,自己骨头都错开啦,别这样说吧。”

闹来闹去,最后姑娘的父母把姑娘接回了家,说是环境清净些更好。

姑娘走了后,哎先生给谢怜喂药时,说:“她也是倒霉,在河边洗衣服,在踏脚石板上滑了一跤,没摔好,哎,脸磕在水底的石头上了,那一带河边全是小石头,能把人脚都硌破。要是个男的呢,没磕坏脑壳眼珠就大幸了,偏偏是个姑娘,听说原来还长的挺漂亮,结果突然就这样了,这心里的坎可不好过了。”

谢怜也无可奈何,只好说:“旁人也没法子,只能靠自己想开了。”

“人生无常呀。”哎先生说

“人生无常哪。”谢怜也说。

 
 

又不知过了多久,谢怜可以坐起来了,这下他终于不用躺床上干磨时间,便委托哎先生给他找了些事做,像是切切药材,掰掰豆角,做些简单的小木工之类的,一边做一边在门口懒洋洋的晒太阳。只是霉运体质作怪,时不时有瓦片从屋顶滑落往他头上砸,被他眼疾手快接下来。最离奇的一次,是鸟要砸乌龟吃,往他头上扔,被他接下来送给了老爷子炖汤,令老爷子啧啧称奇了好一阵。

某天谢怜又多了个室友,是个圆脸小少年,十四五岁的样子,从马车上跌下来摔断了腿,一路哼哼唧唧的被抬过来,老爷子来给他正骨,就听见他响彻云霄的鬼哭狼嚎,他父母颇有些不好意思,说平常比较娇惯,就很是怕疼。

小少年哭着问他会不会变瘸子,老爷子道“说不好”,结果小少年又嚎上了,他父母慌忙跟他说“瘸子又怎样,瘸子能干的事儿多的是,有什么好怕的。”好一会儿小少年才平静下来,不哼了。

晚上,小少年的朋友们来看他,纷纷叫他小公子,说他得快点好,还等着他一起出去放风筝。谢怜听出这是个绰号,大意是打趣他娇气得像个娇养的小公子。小公子一听就鼓起腮帮,嘟嘟囔囔说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,其他人就说,反正等着他来就是了。说说笑笑好一会才告辞。

因为谢怜可以慢慢蹭着走两步了,因此这他的床挪到了屏风外侧,小公子在里侧,谢怜倒了水送去给小公子喝,小公子道了谢,问他:“你也是摔断了骨头吗?”

“差不多吧。”谢怜答。

“摔断了哪里呀?”

“我也不知道断了多少……总之,脖子没断。”

小公子倒吸一口冷气:“那不得疼死!”

“哈哈哈哈。”谢怜干笑:“我受得了就是了。”

“嚯……你在这待多久了啊?”

“大概有大半年了吧。”

小公子吐气:“我才半天就觉得难受了,老想着当时小心点多好,越想越郁闷。你是怎么熬的呀?”

谢怜想了想说:“既然想的郁闷,那就不想了。不去想那么多的话,反而就好过了。”

“我停不下来。”

“慢慢来吧。”

几天后,小公子突然问谢怜:“之前我这里,是不是住了一个脸摔坏了的姑娘?”

“不是你这里,是我现在睡的地方。”谢怜答道:“怎么了?”

“你没听说吗?她心病死了。”

“什么?!”

“听朋友说你好像还救过她吧?她回去后就把订了的婚退了,一直待在家里不出来,听说是太过悲伤,慢慢的就饭也吃不下,水也喝不下,医生看了说是心情郁结,开了药也没什么效果,拖了好久,就那么自己死了。”

谢怜愣了好一会,感觉有些累,迟缓的爬到床上歇着,说:“确实,有些坎过不去就真的过不去了。”

“为什么呢?”

“她说过‘那就轻松了’,如果是开始想要轻松,那就会发现没有比死更轻松的了。”

小公子还是不太理解:“不能那么想吧,还有父母要照顾,还有好多好吃好玩的,不能是‘想轻松’就把这些都丢掉了吧?”

谢怜苦笑了一下,没有继续接腔,只是道:“睡吧,你好好休息,会好得快。”

第二天,阳光正好,天空蓝的发紫,谢怜抱了一堆玉米棒子坐在门槛上扒玉米粒,哎先生出诊回来,累得气喘吁吁,也挤在门槛上休息。

“你回来啦。”谢怜招呼他。

哎先生歇了会,说:“现在外边,大家都在说那个姑娘,居然郁郁而终了,也不知道是伤心到了什么地步。哎,这事,人和人之间,差距真是大,小公子,你晓得村口那个腿稀稀拉拉,成天爬着走的乞丐吧,他本来过得挺好,不知怎么的,家里突然遭了一群野狗,把他老婆孩子咬死了,他自己也被咬的半死不活,所有家当都用来治伤了,后来没法做事,就只能去当乞丐,要饭吃,这怎么过啊,结果他要了一年又一年,年年冬天都命硬,到现在都活着,给他点饭就呵呵的笑,哎,换我也想不明白他坚持下来的毅力是哪来的。”

房里传来小公子的声音:“他怎么过的下去的啊,等我好了,去送点肉包子给他吃。”

谢怜抖了抖篮子里金黄的玉米粒,说:“很多事,真的落到自己头上,就能忍了。”

“不要去想那么多,是吧?你是那么说的。”小公子说:“我还是搞不清你怎么做到的。”

“做不到也是种福气,我随口说说罢了,不用挂心。”谢怜说,又换了根新玉米棒子扒拉:“对了,小公子,我刚才想到,河边石板滑,洗衣服的人也多,你能不能请些工匠,在石板上刻下纹路?这样只要定期把青苔刷掉,石板就不会打滑了。刻石板的钱我先欠着,好起来之后做工还你。”

小公子一拍手:“好主意啊!收你什么钱,这钱我来出!”

谢怜连连推拒,小公子还是坚持自己出钱,很快就和家里说好了,他父母也觉得是善事一件,直说怎么早先没想到这个法子,便马上请了人去做,只几天就搞定,乡邻们直称赞现在去河边放心多了。

之后,小公子也在两月后出院了,可能因为一直以来身体的营养都比较好,恢复得不错,虽然有点点瘸,但几乎看不出,于是高高兴兴的回家了。谢怜夜里不再听到小公子没完没了的哼哼,竟一时有些不适应。

 

 

谢怜则过了四年,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好了起来,老爷子和哎先生都没对外人细说过他的伤势,因此他的治愈十分低调,大家都已经忘了四年前顺水飘过来的那个活死人,不知道他就是它。

谢怜痊愈了便四处收破烂做苦力,又过了两年,终于还清了欠的医馆治他的钱,一身轻的离开了此地。

 

 

“你说的那个裂面姑娘,是这样的伤势吗?”花城在脸上比划了一下。

“是的,你见过她?”

“她后来去了鬼市,刚开始也成日闷闷不乐,后来见得听得事儿多了,又改了想法了。”花城说:“现在沉迷做脸。别人来问,她就给人家看看她原来的脸,又给人看看她自个儿摆弄的新脸,使这手来招揽生意,百试百灵。”

“那可是不错。”谢怜笑道。

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一处地方,谢怜说:“医馆当年大概就在这一带吧,但是这么多年战乱变迁,已经找不到了。”

“哥哥,你看那里。”花城说。

谢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发现是一株很大的桃树,可能因为长得大了,所以当地的气候也拦不住它长得壮壮实实。只是仍然不太爱开花,只有零星几朵。

“不知是不是当年医馆里那棵。”谢怜轻声说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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